讀孟子：天真快樂人

自從領悟了人文主義之後，自己便覺得要多讀經典，了解世界各地人文精神的源頭。我首先讀的是孟子。

選擇孟子，除了因爲之前讀過論語，也因爲孟子對我很陌生，只是在很多年前讀中化時（暴露年齡）讀過他的片言隻語。究竟孟子是一個怎樣的人？他有什麽主要思想？這些思想如何啓迪日後的人文精神？這都是我想尋索的問題。

孟子生於戰國時代，距離孔子已有二百年。當時處於百家爭鳴的時候，諸侯對知識分子十分禮遇，期望從他們身上找到治國强兵的策略。

孟子雖然也受到禮遇，常常帶著一班弟子拜訪國君，但他卻覺得自己懷才不遇，因為沒有國君願意採用他的治國方針。孟子的治國方針是什麼呢？簡單來説就是仁義兩字。孟子似乎真誠的相信，只要國君施行仁義，體恤國民，周圍的民眾就會前來依附，國力也會增強，就像傳說中的商湯和周文王一樣。

至於國家怎樣準備戰爭？如何應對敵國滲透？怎樣提振商業，加強農業？這些孟子沒有回答，可能也不屑回答，難怪沒有諸侯敢採納他的建議。結果歷史的演進完全和孟子想像的相反-- 列國交征，合縱連橫，最後以最殘暴，最不符合仁義的秦國獲勝。秦朝的法家管治甚至貫穿了中國歷史，成爲政權統治的主要方針。

撇除對於世務的天真，孟子在心性上卻有不少建樹。他繼承了孔子對於仁的看法，相信人是道德主體。人有傾向，也有能力去行善。他亦相信，只要人完成了他的道德義務，實踐仁義，他便能俯仰無愧，成為一個快樂的人。既然實踐仁義是一件內在的事，那麼快樂的泉源也掌握在自己手中，我們也有理由相信孟子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快樂的人。

可能由於天真，孟子在歷史早期並不算受歡迎。當時即使是儒家，也比較崇尚講求治國之道的荀子。只是經過唐朝韓愈和宋朝理學家的擁戴，孟子卻儼然變成儒家道統的繼承人。《孟子》被納入四書之中，當時的思想主流也注重心性之學。但當官方高舉仁義的旗幟，實踐仁義便由個人行為變成官方要求，儒家也變成會吃人的禮教。

所以讀孟子，我們可以學其快樂，卻不宜學其天真。對自己的信念，經過一番檢驗後，可以有堅定的信心；但我們卻不可因而將之囫圇套用在別人的處境，或者低估人性的複雜和黑暗。唯有具備金剛手段，菩薩心腸，我們才能更好面對人生的挑戰。不過自己一旦選定道路，也不妨一往無前，就像孟子所說的，自反而縮，雖千萬人吾往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