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朗遊書海】讀董啟章《後人間喜劇》

最近有兩本由香港作家所寫的小說，都令我讀得甚為入神，有抬起頭不知人間何世之感，一本是陳浩基的《13.67》，一本則是董啟章所寫的《後人間喜劇》。

用“入神”來形容董啟章的小說，不知他會有什麼感覺；畢竟董啟章的小說一向都是以大堆頭，以至艱澀難懂見稱，“入神”絕對不是讀他早期作品容易出現的反應。不過他這一次的確成功寫出一本令人入迷的通俗小說。

《後人間喜劇》讀之令人入迷，除了因為有緊湊的權鬥查案追逐性愛情節之外，也因為董啟章帶我們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新加坡-- 一個不但有著叻沙咖央多肉骨茶，也有著意識傳輸複製人人工智能等高超科技，隨時準備離地升空的新加坡。一如過往的百科全書式寫作，董啟章嘗試在四百多頁內探討多個主題-- 哲學有莊子康德虛無主義、科學有模控學熱力學人工智能、政治則有利維坦管治機器革命與道德之間的關係……董啟章甚至獨創了有關模控學的“符碌/仆街”理論和“甜甜圈立體運算法”，讀來雖然意義不明，但卻十分過癮。

模控學是什麼，我讀完全書都弄不清楚。不過管他呢

不過《後人間喜劇》最吸引人的，還是董啟章對未來的想象-- 隨著科技的進步和時勢的變化，人類對未來早有各式各樣的構想。有的是虛擬世界的夢幻樂園，有的是複製人/機器主宰天下的人工帝國，有的則是輻射滿佈，洪水烈焰的人間地獄。但無論人類處於什麼環境，我們總會遇上一個問題，就是人自私自利的本性，自相殘殺的行為，好像並不有利人類長期生存；甚至近年來發展得沸沸揚揚的殖民火星計劃，也會令人質疑，讓殘暴不仁的人類殖民太空，會否只代表將這些原始的天性進一步向廣大的宇宙散播……

為了解決這問題，董啟章巧妙的借用了康德的思想，提出康德機器-- 安裝了康德機器的人類/複製人/機器人，能根據康德提出的邏輯形式，例如五條“定言令式”，作出最合乎道德的決定；最新版的康德機器更能自我演化，創造出新的器官和機能，向著生命理想前進。作者不諱言，唯有透過這些進化後的“後人類”，我們才能真正成為合乎理性道德的物種，為人類，以至地球創造出大團圓結局，成為一齣真正的喜劇。

康德的定言令式說什麼，可能要問四哥才知道

當然，人類會不會那麼幸運，能夠順利的過渡成為更成熟的物種，還是在徹底進化前在殺戮中消滅淨盡？沒有人知道。各種未來的可能性就像一個個泡沫，漲大縮小，最終漲得最大的便成為現實。但哪一個泡沫會成為現實？除了偶然性和“符碌/仆街”外，還可能在乎人心。在乎人心，不僅因為所謂現實取決於主觀的認知，不僅因為觀測者效應，更因為未來取決於我們的選擇-- 就像在書中結尾所說，“只要自由和公義在心中長存，只要此心不變，耐心堅持，世界也會跟隨著你們的心發生驚人的轉換。”這是否沒有根據的混賬話？也許是，也許否，也許根本不重要。因為如果要有絕對的根據，我們唯一只能確定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，這個宇宙最終將會面臨毫無意義的寂滅。但正如董啟章在一次訪問中談到，“反正都是消耗能量，消耗在愛和笑上面，總好過消耗在仇恨和悲傷之中”，既然能量終將消耗，世界終會毀滅，為什麼我們不選擇勇敢，不選擇微笑，不選擇將我們的世界和人生化為一齣喜劇？

虛無與積極，只是一線之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