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8月16日 星期六

圖片上載








星夜


你知道什麼是絕望嗎?

絕望不是大哭一場,不是捶胸頓足,不是歇斯底里。

絕望是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前,看著夜空中那些星星,一顆一顆,像針尖一樣刺進眼睛。

梵高就是這樣坐著。

這是一個沒有風的仲夏夜。聖雷米療養院的窗外,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。

梵高今年三十七歲。

如果你問他這一生最想要什麼,他會毫不遲疑地告訴你:愛。

愛這個世界,愛這個世界上所有受苦的人。就這麼簡單,就這麼不可能。

他曾經放棄畫廊的穩定工作,那份讓他的家族滿意、讓社會認可的體面工作。

他去當老師,想要啟發貧苦人家的孩子。但學校說他太激進,不適合。

他去做傳教士,想要安慰受苦的靈魂。但教會說他太投入,太不理性,也不適合。

「不適合」——多麼輕描淡寫的三個字,卻足以粉碎一個人的自信。

但梵高沒有放棄。他決定用另一種方式來愛這個世界——做一個畫家。

他要用畫筆描繪窮苦大眾的掙扎,描繪自然和生命之美,描繪那些被世界遺忘但依然閃閃發光的景象。

沒有人教過他正式的繪畫技巧,他就像個虔誠的信徒臨摹聖經一樣,一筆一筆地模仿別人的作品。

在昏暗的燭光下,在破舊的閣樓裡,他畫了一張又一張素描,直到手指磨出繭,直到眼睛布滿血絲。

經過無數日夜的苦練,經過巴黎畫壇的薰陶,他的作品終於開始得到一些讚賞。

評論家說他有天賦,朋友說他有前途。

但是,沒有人買他的畫。

他的畫,只因有人同情他而賣出過一幅。

梵高輕輕歎了口氣,歎息聲在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孤獨。

他想起了弟弟西奧——在這個冷漠世界裡唯一還相信他的人。

當他與父母決裂,離開家園,只有西奧依然寄來生活費,鼓勵他繼續作畫。

當身邊所有人搖頭,建議他找個正當工作的時候,只有西奧依然相信哥哥總有一天會成功。

但這份愛,竟是如此沉重。

梵高知道,為了支持他的夢想,西奧一家過著節儉的生活。

西奧本可以自立門戶,開一間屬於自己的畫廊,但為了每月給哥哥寄錢,他只能繼續為別人打工。

愛,有時候就是這樣殘酷。它讓被愛的人感到溫暖,同時也讓他們感到無比的負疚。

梵高想要成為弟弟的驕傲,卻成了他的負擔。他想要回報這份愛,卻什麼都做不到。

而且,他還在數月前做了一件瘋狂的事——他與朋友高更爭執,一怒之下割下自己的耳朵。

結果,他被送進了聖雷米的精神病院。

精神病院的生活很簡單。簡單到只剩下最基本的需要:吃飯、睡覺、吃藥。

但對梵高來說,這裡是他創作的天堂。

沒有社交的壓力,沒有生存的焦慮,沒有別人異樣的眼光。

只有畫筆、顏料,和他內心那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。

在這幾個月裡,他像要燃盡生命般瘋狂創作。

幾乎每天都有新的畫作誕生——《鳶尾花》、《麥田與柏樹》、《聖雷米的療養院》……

每一筆都帶著他的血液在流動,每一種顏色都承載著他對世界的複雜情感——愛與恨,希望與絕望,美與痛苦。

但梵高知道,這還不夠。遠遠不夠。

世界到處都充滿著脈動的色彩——向日葵的金黃像燃燒的太陽,星空的紫藍像深海般幽邃。

這些色彩在普通人眼中或許平凡無奇,但在他的眼中,它們都在呼吸,都在歌唱,都在訴說著生命的秘密。

只有通過他的畫筆,這些顏色才能展現它們真正的靈魂。

於是,在這個沒有風的仲夏夜,梵高又一次提起了畫筆。

他凝視著窗外的星空,感受著那些星星在夜幕中的舞動。

在他的眼裡,星空永不休止——它們旋轉,翻滾,帶著韻律在永恆流動。

這一切,在梵高的內心深處都激起了巨大的波瀾。

他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衝動,想要捕捉這個瞬間的美,想要將他對世界的所有熱情和絕望都傾瀉在畫布上。

他拿起畫筆,開始在畫布上大筆大筆地塗抹。

藍色、黃色、白色,在他的筆下融合、碰撞、交織。

他畫出了流動的星空,扭曲的柏樹,沉睡的村莊。

他畫出了生命的律動,時間的流逝,宇宙的神秘。

更重要的是,他畫出了自己——那個孤獨但依然燃燒的靈魂。

終於,梵高放下畫筆,看著眼前的作品。

他不知道這幅畫會改變藝術史,不知道它會成為世界上其中一幅最著名的畫作。

他只知道,他終於將心中的星空展現了出來。

一年後的某個黃昏,梵高在法國奧維爾的麥田裡開槍自盡。

六個月後,西奧也因悲痛和疾病離開了世界。兩兄弟被葬在一起,墓碑上爬滿了常春藤。

誰能想到呢?

一百三十年後,那幅在瘋人院裡創作的《星夜》,如今靜靜地掛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。

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排隊參觀,他們如朝聖般仰望畫作,拍照,讚歎,離開。

他們會記得嗎?

在那個沒有風的仲夏夜,一個被世界遺棄的男人,用他燃燒的靈魂,點亮了藝術的天空。


2025年8月15日 星期五

與猩猩對話的女人


你相信動物有靈魂嗎?

1960年以前,全世界的科學家都會嗤之以鼻。

動物?那只是沒有思想的生物機器,憑本能行事,沒有感情,沒有個性,更別說什麼靈魂。

但一個二十六歲的英國女孩,改變了這一切。

她叫珍·古德 Jane Goodall。沒有大學學位,沒有正規訓練,沒有任何研究的資格。她唯一的「資格」,就是從小喜歡動物,還有一顆不肯放棄的心。

1960年七月十四日,坦尚尼亞的貢貝溪國家公園。

珍·古德拿著筆記本和望遠鏡,獨自走進非洲的原始森林。

她的任務很簡單:觀察黑猩猩。但沒有人告訴她,這將會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科學發現之一。

剛開始,黑猩猩們不理她。

她一出現,牠們就逃走。她跟了好幾個月,只能遠遠地看到牠們的背影。

當地人覺得這個白人女孩瘋了,科學界也對她的研究沒有什麼期望。

但珍沒有放棄。

她每天天沒亮就起床,在森林裡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。

她學會了靜靜地坐著,像一塊石頭一樣不動,直到黑猩猩們忘記她的存在。

慢慢地,奇蹟發生了。

有一天,珍看見一隻雄性黑猩猩在用草莖釣白蟻。牠把草莖插進白蟻窩,等白蟻爬上來,然後抽出來吃掉。當草莖太寬時,牠還會把它弄細一點。

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這隻黑猩猩在製造工具!

在那個年代,「會製造工具」被認為是人類獨有的特徵。

人類學家們驕傲地說:「人類就是會製造工具的動物。」

但現在,一隻黑猩猩打破了這個定義。

珍立刻發電報給她的導師,她的導師回覆:「我們必須重新定義工具,重新定義人類,或者承認黑猩猩也是人類。」

這還只是開始。

接下來的幾年,珍發現了更多驚人的事實。

黑猩猩會擁抱,會親吻,會拍肩膀表示安慰。

牠們有複雜的社會關係,會結盟,會背叛,會報復。

母猩猩會耐心地教導幼兒,父猩猩會保護族群。

更重要的是,每隻黑猩猩都有自己的個性。

這在當時是革命性的想法。科學界堅持動物只能用編號稱呼,因為牠們沒有個性。

但珍偏要給牠們取名字:大衛·灰鬍子、菲菲、弗雷多、古迪…

有的科學家很不高興,覺得科學研究必須客觀,她這樣做太主觀了。

但珍堅持:「如果我們不把牠們當作有個性的個體,我們怎麼可能真正理解牠們?」

事實證明珍是對的。

她觀察到菲菲失去孩子後的悲傷,看到弗雷多因為地位下降而沮喪,記錄下古迪的聰明和狡猾。

她發現黑猩猩會哀悼死者,會因為失去朋友而憂鬱,甚至會因為心碎而死亡。

這些發現震撼了科學界。

起初,很多科學家拒絕相信。「一個沒有學位的女孩,憑什麼改寫我們對動物的認知?」他們質疑她的方法,批評她的主觀,嘲笑她的過度投入。

但珍有證據。她有長達數十年的詳細觀察記錄,有無數的照片和影片。最重要的是,她有黑猩猩們的信任。

是的,信任。

經過多年的相處,黑猩猩們不再把珍當作外人。大衛·灰鬍子會主動靠近她,甚至輕輕握住她的手。菲菲帶著孩子來找她玩。弗雷多會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新本領。

那一刻,物種的界限消失了。人類和黑猩猩之間,只剩下了最純粹的情感連接。

珍後來回憶:「當大衛第一次握住我的手時,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。這不是人和動物的接觸,這是兩個有意識的生命體在相遇。」

但珍的貢獻不只是科學發現。

在貢貝森林待了多年後,她發現黑猩猩的棲息地正在快速消失。當地農民為了生存砍伐森林,黑猩猩們失去了家園。如果不採取行動,她研究了幾十年的黑猩猩可能會滅絕。

於是,這位科學家變成了保育鬥士。

她走出森林,走向世界。她在聯合國演講,在大學授課,向政府遊說。她成立了珍·古德協會,推動環境保護和動物保育。最重要的是,她開始教育年輕人。

「我們最大的希望在於年輕人,」珍說,「只要我們不摧毀他們對自然的愛,他們就會拯救世界。」

今天,九十歲的珍·古德仍然在全世界奔波。她每年有三百天在旅行,向人們講述黑猩猩的故事,呼籲保護環境。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拿著望遠鏡的年輕女孩,但她的眼神依然像五十年前一樣清澈。

有人問她:「妳最大的成就是什麼?」

珍笑了:「我讓人們明白,我們並不是這個星球上唯一有個性、有智慧、有感情的生物。我們是動物王國的一部分,不是它的主人。」

這就是珍·古德的革命。

她沒有發明新的武器,沒有推翻政府,沒有征服土地。

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森林裡,耐心地觀察,用心地聆聽。

然後她告訴世界:動物和我們一樣,都有心智,都有情感。

在人類傲慢地宣稱自己是「萬物之靈」的時代,一個年輕女孩提醒我們:我們只是這個美麗星球上眾多生命中的一種。

我們不孤單,我們從來不孤單。

當大衛·灰鬍子握住珍的手時,那不只是一次接觸。

那是兩個物種之間的和解,是人類重新找到自己在自然中位置的時刻。

不是因為我們征服了自然,而是因為我們終於學會了傾聽自然的聲音。

在那個瞬間,人類不再孤單。

我們找到了同伴,找到了家。




單腿跑遍加拿大的男孩


什麼叫做不可能?

不可能,就是一個只有一條腿的十八歲男孩,說要跑遍整個加拿大。

但 Terry Fox 偏要讓不可能變成可能。

1977年三月九日,加拿大皇家哥倫比亞醫院。

十八歲的 Terry Fox 醒來時,他已經失去了右腿。

這是骨癌,醫生說,必須截肢,否則癌細胞會擴散到全身。

「我還能跑步嗎?」這是 Terry 問的第一個問題。

醫生搖搖頭:「孩子,你要學會接受現實。」

但現實是什麼?現實就是每年有成千上萬的人死於癌症,現實就是癌症研究經費不足,現實就是像 Terry 這樣的年輕人在失去希望。

Terry 不接受這樣的現實。

在醫院裡,他看見太多像他一樣的癌症病人——有些比他年輕,有些比他年老,但他們都有同樣絕望的眼神。小孩子因為化療失去頭髮,老人因為疼痛無法入睡,年輕的母親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孩子長大。

那一刻,Terry 做了一個決定。

他要為癌症研究籌款。不是募捐幾百元,不是辦個小型義賣,而是跑遍整個加拿大。

朋友們以為他瘋了。「Terry,你只有一條腿!」

「我知道,」Terry 平靜地說,「但我還有一顆心。」

1980年四月十二日,加拿大紐芬蘭省。

大西洋的海浪拍打著岸邊,Terry 把右腳浸入冰冷的海水中,然後轉身面向西方。

在他面前,是世界上第二大的國家,五千三百公里的漫漫長路。

「希望馬拉松」開始。

沒有歡送儀式,沒有媒體報導,沒有鮮花和掌聲。只有一個戴著義肢的二十一歲男孩,和一個看來不可能實現的夢想。

第一天,Terry 跑了二十六公里。

第二天,二十八公里。

第三天,三十公里。

每一步都是痛楚。義肢磨破了大腿,傷口流血不止。公路上的夏天酷熱難耐,有時捲起風也可以寒風刺骨。有時候下雨,Terry 更要在泥濘中咬牙前行。

但他沒有停下。

剛開始,路上只有零星幾個人知道他在做什麼。偶爾有司機會按響喇叭,丟下幾個硬幣。泰瑞撿起錢幣,繼續跑。

慢慢地,人們開始注意到這個特別的跑者。

報紙開始報導,電視台開始追蹤。人們看見一個只有一條腿的年輕人,每天堅持跑馬拉松的距離,為了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目標。

「他為什麼要這樣做?」人們問。

Terry 的回答很簡單:「我想讓每一個癌症病人都知道,我們不會放棄。」

漸漸地,奇蹟開始發生。

路邊開始有人等著為他加油。學校停課讓孩子們出來看他跑過。企業開始捐款,政府開始支持。整個加拿大為這個勇敢的男孩感動。

在多倫多,六萬人聚集在市政廳廣場為他歡呼。在渥太華,總理出來與他談話。在每一個城市,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沿街等候,只為了看見這個創造奇蹟的年輕人。

Terry 跑過了新蘇格蘭,跑過了紐賓士域,跑過了魁北克。一百四十三天,五千三百七十三公里,他已經籌集到一百七十萬加元。

全世界都在關注這個男孩。他不只是在跑步,他是在向癌症宣戰,向絕望宣戰,向所有說「不可能」的人宣戰。

但癌症沒有放過他。

1980年九月一日,安大略省雷灣附近。

Terry 突然停下了腳步。他咳嗽得很厲害,胸口劇痛。醫生的檢查結果讓所有人絕望:癌症復發,而且擴散到了肺部。

「希望馬拉松」被迫終止。

Terry 面對攝影機,眼中含著淚水:「我必須停下來了,但這不是結束。我希望人們繼續支持癌症研究,總有一天,我們會戰勝它。」

十個月後,1981年六月二十八日,Terry Fox 去世。他只活了二十二年。

但他留下的遺產,比很多人都要豐富。

他的「希望馬拉松」籌集到的資金,推動了無數癌症研究項目。他的故事激勵了全世界,每年都有「Terry Fox Run」在加拿大的各大學校舉行。四十多年來,以他名字命名的活動已經籌集了超過八億五千萬加元。

更重要的是,他改變了人們對「不可能」的定義。

一個只有一條腿的男孩,證明了意志力比身體更強大。一個癌症病人,證明了希望比絕望更有力量。一個普通的加拿大青年,證明了一個人可以改變世界。

今天,當你覺得生活太難,當你想要放棄,當所有人都告訴你「不可能」時,請想想 Terry Fox。

想想那個在加拿大公路上一跳一跳前進的身影,想想那個咬著牙在風雪中奔跑的男孩,想想那個用一條腿跑出了無數人用兩條腿都跑不出的距離的勇者。

他告訴我們,真正的殘疾不是失去一條腿,而是失去希望。

真正的死亡不是心臟停止跳動,而是不再為夢想而奮鬥。


一個國家的誕生


你見過一個國家在出生不久就瀕臨死亡嗎?

一七八七年的美國,就是這樣。

這一年的夏天特別悶熱。費城獨立廳內,五十五個男人圍坐在桌前。他們本來是為了修改《邦聯條例》而聚集,但他們最後發現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。這個剛剛獨立十一年的國家,正在分崩離析。

北方要工業,南方要農業。大州要按人口分配權力,小州堅持一州一票。聯邦政府要徵稅,各州說憑什麼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,每個州都有自己的算盤。

爭吵從五月持續到七月。會議室裡劍拔弩張,代表們互相指責,威脅退出。有人說乾脆分成三個國家算了,有人說不如回去當英國殖民地。

美國,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民主共和國,眼看就要在襁褓中夭折。

就在這時,一個八十一歲的老人慢慢站了起來。

富蘭克林。

他是會議中年紀最大的人,也是少數親身經歷過《獨立宣言》簽署的人。

「各位先生,」富蘭克林的聲音不大,但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,「我活了八十年,見過許多聰明人爭論,也見過許多愚蠢的決定。但我從未見過像今天這樣的場面——一群最聰明的人,為了最愚蠢的理由,要毀掉最偉大的事業。」

他停頓了一下,環視整個會議室:「我們忘了為什麼會坐在這裡。我們不是為了賓州的利益,不是為了麻省的利益。我們是為了美利堅合眾國的利益。」

但光是道德勸說還不夠。富蘭克林知道,這些政治家需要的不是理想,而是實際的解決方案。

於是他支持一個看似簡單,實則天才的建議-- 設立兩院制:眾議院按人口比例分配席次,參議院每州兩名代表。大州在眾議院占優勢,小州在參議院有保障。沒有人完全滿意,但每個人都能接受。

年輕的代表們還是不服氣。有人說:「富蘭克林先生,妥協就是軟弱,就是背叛原則。」

富蘭克林笑了,那是一個經歷過風霜的老人的笑容:「年輕人,你知道什麼是智慧嗎?智慧不是堅持你的原則到底,而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堅持,什麼時候該讓步。完美是偉大的敵人。」

他指向窗外的費城街道:「外面有三百萬美國人在等著我們的決定。他們不在乎我們的政治理論有多精妙,他們只想要一個能運作的政府。如果我們因為追求完美而讓這個國家分裂,歷史會怎麼記住我們?」

會議室裡沉默了。

這些年輕的政治家突然意識到,他們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老人。這是富蘭克林——發明家、外交家、哲學家、作家,美國啟蒙運動的象徵。他發明了避雷針,創辦了賓州大學,在巴黎為美國爭取到法國的支持。更重要的是,他活過了美國從殖民地到獨立國家的整個過程。

如果連他都說需要妥協,也許妥協真的不是軟弱。

接下來的幾週,會議的氣氛開始改變。代表們不再是為了勝負而爭論,而是為了解決問題而討論。富蘭克林成了調解者,每當爭執激烈時,他就講個笑話,或者分享一個人生智慧,讓大家冷靜下來。

九月十七日,《美國憲法》終於完成。兩院制也被歷史稱為「偉大妥協」(The Great Compromise) 。

當文件擺在富蘭克林面前等待簽署時,這個八十一歲的老人做了一件意味深長的事:他指向會議主席座椅後面的雕飾——一個太陽圖案。

「各位先生,」富蘭克林說,「這幾個月來,我常常望著那個太陽,不知道它是日出還是日落。現在我知道了——那是日出。美國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。」

他顫抖著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那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在重要文件上簽字。

會議結束後,富蘭克林被人扶著走出獨立廳。傳說中,有個中年婦女攔住他:「富蘭克林先生,請問你們開會的成果是什麼?」

老人停下腳步,看著這個普通的市民。在她身上,他看到了千千萬萬個美國人的期待和疑慮。

「一個共和國,」他說,聲音平靜但堅定,「如果你們能夠守住的話。」

那部在費城悶熱夏天誕生的憲法,至今仍然是美國的根本法律。它經歷過南北戰爭的炮火,見證過大蕭條的絕望,陪伴過兩次世界大戰的勝利,目睹過民權運動的覺醒。

富蘭克林的預言實現了。美國確實成了那個冉冉升起的太陽,至今仍是世界強國。

但那個問題依然迴響:「如果你們能夠守住的話。」

共和不是一勞永逸的成就,而是每一代人都必須承擔的責任。自由不是天賜的禮物,而是需要用智慧和勇氣不斷爭取和維護的權利。

在那個費城的夏天,富蘭克林和他的同伴們創造了一個奇蹟——用理性和妥協,而非武力和征服,建立了一個國家。

這個奇蹟能否延續,答案就在每一個公民的手中。


獨立廳原址,後排中間是富蘭克林的座位,最遠處便是有太陽圖案的主席座椅

2025年8月10日 星期日

蘇格拉底之死




你害怕一個問問題的人嗎?

雅典人害怕。他們害怕得要殺死他。


七十歲的蘇格拉底,手裡拿著那碗毒芹汁,心中卻想起一個月前那個炎熱的午後。

雅典的法庭裡人聲鼎沸,五百個公民坐在那裡,像看戲一樣看著他。

他被控告的罪名多麼荒謬——荼毒青年,褻瀆神明。


可能嗎?蘇格拉底苦笑。

在整個雅典城,還有誰比他更虔誠地聽從神的話語?

當德爾菲的神諭說他是「雅典最有智慧的人」,他多麼困惑,多麼不安。

於是他開始了那場漫長的求證之旅——一個接一個地去問那些被譽為智者的人們。

政治家、詩人、工匠......他們都說得頭頭是道,彷彿掌握了宇宙的真理。

但當蘇格拉底一層一層剝開他們華麗的言辭,露出的卻是空洞與無知。

只是他們不願承認,不敢承認。

只有蘇格拉底肯說:我唯一知道的,就是我一無所知。

這就是智慧嗎?這種痛苦的清醒?


牢房外傳來腳步聲,是獄卒來催促。

蘇格拉底環視四周——妻子的眼淚已經乾涸,學生們的臉上寫滿不捨,老友們欲言又止。

「老師,船已經準備好了,」學生輕聲說道,「趁著夜色,我們還可以...」

蘇格拉底搖頭。

逃跑,豈不是用行動承認了自己的罪?

七十年來,他一直告訴雅典人要敬重法律,要相信正義,現在卻要當一個逃犯?

不,絕不。


死亡算什麼呢?要麼是永恆的沉睡,沒有夢境的安詳;要麼是靈魂的旅程,到另一個世界與古希臘的英雄豪傑相聚,兩者都不可怕。

可怕的是,這座城市從此失去了那隻討厭的牛虻。

沒有人再去叮咬那些昏昏欲睡的靈魂,沒有人再去追問那些根本的問題:什麼是正義?什麼是美德?什麼是值得過的人生?

雅典人啊,你們可以殺死我,但你們殺不死問題本身。


夕陽西下,牢房裡漸漸昏暗。

蘇格拉底站起身,拿起那杯毒藥,一飲而盡。

毒藥的苦澀在喉間散開,但蘇格拉底的眼中沒有恐懼,只有一種奇異的平靜。

腿開始發麻,心跳漸漸緩慢,但思維依然清晰如水。

他用微弱的聲音說,「我欠阿斯克勒庇俄斯一隻雞,別忘了還債。」


蘇格拉底死了。

但在那個古老的黃昏,西方哲學揭開了新的一章。

蘇格拉底那些問題,那些永恆的追尋,像火種一樣傳遞下去。

柏拉圖記錄下了老師的言語,亞里斯多德建構起了思辨的宮殿,無數後來者沿著這條路走向光明……


七十歲的老人走了,但問號留了下來。

在人類的心靈深處,那股聲音永遠不會沉默:

你真的了解自己嗎?你真的知道什麼是善嗎?你的人生,經得起檢驗嗎?

這就是蘇格拉底留給世界的禮物——不是答案,而是問題;不是真理,而是尋找真理的勇氣。


雅克-路易·大衛《蘇格拉底之死》

2025年8月9日 星期六

Rosa Parks


那是1955年12月1日的黃昏。

美國蒙哥馬利的天空正在變暗,就像這座城市裡那些不成文的規則一樣——黑暗,而且理所當然。

Rosa Parks 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上巴士。

她是個裁縫,四十二歲,在百貨公司工作了一整天。

她的雙手因為長時間握針線而有些僵硬,雙腳因為長時間站立而隱隱作痛。

她只想找個座位,坐下,然後回家。

她走到巴士的第五排——那是法律允許黑人乘坐的第一排座位。

前面四排,永遠屬於白人。即使空著,黑人也不能坐。這是規矩。

巴士繼續行駛,乘客陸續上車。

不久,前面的白人座位坐滿了,又有一個白人男子上了車。

巴士司機轉過頭來,看了看 Rosa Parks 所在的那一排。

「讓座。」他說。

聲音平淡,彷彿在說「今天天氣不錯」一樣自然。

其他三個黑人乘客站了起來,默默走向車廂後方。

只有 Rosa 沒有動。

她坐在那裡,安靜得像一尊雕像;但在她的內心深處,有什麼東西在燃燒。

「我說,讓座!」司機提高了聲音。

羅莎抬起頭,看著這個白人司機。

她的聲音很輕,但清晰得像鐘聲:

「不。」

就是這一個字。一個音節。但它穿透了整個車廂的寂靜,穿透了一整個時代的恐懼。

「不。」

司機愣住。在他的世界裡,黑人沒有可能說「不」。

「你最好讓座,否則我就要叫警察了。」

羅莎依然坐著,她的背挺得很直:「那就叫吧。」

她不是沒有想過後果。

她很清楚,在這個位於阿拉巴馬州的南方小城,違反種族隔離法意味著什麼。

監獄、罰款、失業,甚至面臨生命危險。

但在那個瞬間,她想到的不是恐懼,而是尊嚴。

四十二年來,她一直在讓座。

不只是在公車上,而是在生活的每個角落——在百貨公司,她不能試穿衣服,只能憑目測購買;在餐廳,她不能坐在裡面用餐,只能站在後門等外賣;在學校,她的姪女不能和白人孩子一起上學。

讓座、讓座、讓座。她一生都在為別人的特權讓座。

但不是今天。

終於警察來到,將她帶走,將她帶進監獄,帶上法庭。

一時間,Rosa 被捕的消息傳遍了蒙哥馬利的黑人社區。

一個叫馬丁·路德·金的年輕牧師,組織起抵制運動。

一天、一週、一個月⋯⋯抵制持續了381天。

成千上萬的黑人寧願走路上班,也不願屈服於不公的法律。

羅莎失去了工作,收到無數威脅電話,不得不搬離蒙哥馬利。

她的「不」讓她付出了沉重的代價。但她從不後悔。

因為她知道,有些時候,一個人必須站起來。即使全世界都要你坐下,你也必須站起來。

多年後,當美國國會將她譽為「現代民權運動之母」,當她的雕像被豎立在國會大廳,當無數人傳頌她的勇氣,Rosa Parks 已經成為歷史的一部分。

但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英雄。她只是一個疲憊的裁縫,在某個黃昏,決定不再讓座。

有時候,改變世界就這麼簡單。 有時候,一個「不」字,足以撼動一個時代。

那天黃昏,在蒙哥馬利的巴士上,坐著的不只是 Rosa Parks 一個人。

坐著的,是一個種族的尊嚴。

Rosa Parks 在巴士上

人類繁星閃耀時


夜已深,我又想起茨威格。

這位奧地利作家在1927年寫下《人類群星閃耀時》的時候,大概沒有想到一百年後的今天,會有人像我這樣,對著他所寫的十四個人物發呆。

十四個,為何只有十四個?明明人類歷史裡的繁星,還有許多許多……

於是我想續寫茨威格的故事。

我想訴說更多的人,更多的事,更多在黑暗裡燃亮火種的時刻。

這些人或許是個小人物,或許在生前從未得志,但因為他們願意嘗試,他們願意堅持,人類的故事也從此不一樣。

這些人的故事,也是我們的故事。

當你感到迷惘,當你感到無力,當你覺得全世界都與你作對,請記得,歷史中曾有無數人與你一樣,遇上同樣的困惑。

但黑夜雖暗,前路雖長,我們總有點點繁星照亮。

另外要一提的是,在寫作的過程中,由於才思有限,我找了 AI 幫忙。

所有文章,都是由我草擬,由 AI 擴寫,再由我審校修改。

感謝大家諒解。

圖片上載